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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誓成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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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救救我—— ”

聆聽到這聲驚惶的呼喚時,程仲頤正被董澴兮催促著躍上瀟湘苑檐角。

他詫異地回過頭,瞥見一位衣衫破損發髻淩散的小丫頭正急急朝自己所在方向奔跑而來。她表情寫滿驚慌失措,杏圓大眼裏還噙著淚水,而那清秀姣好的圓臉竟遍布血汙,更有一道從額頭延至右眼眉角的狹長劍痕,看得令人怵目驚心。

他的心猛地一沈,宛若被千斤鼎死死壓住似的,分外揪疼。

“仲頤大哥,快走!”董澴兮略顯蒼白的嬌弱面容生出一絲驚恐,柔弱無骨的指扯住程仲頤的衣襟,“花、花傾城……”

程仲頤擡眼望去,意外瞥見一張勝過世間所有女子的俊美面容。然而,縱使這張臉傾國傾城天下無雙,卻無端地令人背脊一涼。

尤其,當他徐徐邁步迫向歡喜小丫頭時,深邃眸子裏潛藏的暗湧流轉。

“恩公,快救救我……”

求援聲言猶在耳,程仲頤作為一個男兒郎與生俱來的同情心倏地泛濫開來,怒斥:“姓花的,你居然對柔弱女子動手動腳,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都沖老子來!”

花傾城仰起臉凝向高聳的檐角,微微一笑反諷:“程少光天化日強搶他人之妻,也敢自稱英雄好漢?”

“老子…… 老子偏就搶了!”被戳中弱處,程仲頤瞬時洩了大半底氣,心虛之際仍勉強橫眉怒對,“你殺了老子的親弟弟去祭花,老子偏就送你一頂綠帽子,讓你永生永世都擡不起頭!”

“那麽在下,亦不得不拿你的跟班開刀。”花傾城面色不改淡淡道,手中長劍驀然轉動,劍刃在月光的映輝下而泛著冰冷的寒光。

“姓花的,你他媽帶種就別—— ”咆哮,似震天吼,卻又在下一瞬硬生生止住,只因紅得刺眼的血色,猝然彌蒙了他的眼。

利刃,劍鋒毫不猶豫穿透倉皇逃跑的小丫頭的腹部。

血洶湧而出,染透了她的衣衫。

歡喜訥訥地垂下眸,呆呆地看著傷口處噴如泉湧的鮮血。

好奇怪……

方才險些被花傾城的冷劍毀容時,自己又疼又怕;爾今莫大的痛楚感一陣陣襲來,不僅僅身體在麻木,心跳在麻木,就連思緒也漸漸混沌麻木?

明明有人說,不是此行成不成功都不會拋下自己不管。那為何佇立在檐角處的修長身影,眼睜睜看自己受傷仍一動也不動??

歡喜艱難的轉了轉脖,瞧見一滴又一滴的血前赴後繼似湧出,蹦跶著滴落在地面上,才不甘心地慢慢殷開。

痛,眼睛很痛。

未完全沒入身體的劍刃投映反射的冰冷寒光刺痛了雙眼,血色彌蒙的視野裏,竟有如墨發絲被風輕輕拂動,無端讓她憶起驚鴻一瞥視為天人的白衣郎。

難道…… 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那麽俊逸的公子,怎會牽動唇角露出如沐春風般溫柔笑意的同時,不動聲色揮動劍刃,任憑詭譎狡獪的殺意從好看的面龐滑過?

痛,不可思議的痛。

心底,漸漸浮湧出難以言喻的酸澀,她懵懂迷惘地眨了眨眼睫——

不知該笑該哭。

“不要去,真的不要去!”董澴兮急急揪扯住程仲頤的袖,害怕地勸,“花傾城殺人不眨眼且劍術一流,仲顥大哥如何以一人之力勝過他?”

“勝不過也得勝!難道任由他當著老子的面,把癩子頭戳成一只刺猬?”程仲頤咬牙道,心思一橫抱著董澴兮從高處躍下。“姓花的,你他媽欺人太甚!”

清洌的銀光隨同他出鞘的長劍直劃而下,目標明確直襲花傾城。

“程大少,你這是趕著來送死。”花傾城幽幽黑眸裏透露出諷刺的薄涼笑意,旋而極敏捷地退開,反手一劍挽起的劍氣刺向程仲頤喉頸要穴。

懷裏本就攬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董澴兮,再加上心急如焚救歡喜,程仲頤躲閃不及生生被花傾城刺中。

血,濕熱黏稠的殷紅液體,即刻從他靠近心窩處的傷口噴湧而出。

“仲頤大哥!”董澴兮臉色大變驚得尖叫出聲,幾近失聲痛哭,“你,你……”

“不許哭,老子還沒這麽蹬腿翹辮子。”手中長劍墜落地,程仲頤吃力地咽了咽喉,左腿使出十成功力,狠狠襲向花傾城下.體.要.害。“姓花的,你逼老子見閻王,老子也送你到九泉與孟婆子成親入洞房!”

未能料到對方會使出如此下流的賤招,花傾城蹙起眉往後退避。

說時遲那時快,程仲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急握住歡喜的胳膊,不容分說將她拽入懷:“癩子頭,抱緊我。”

“死到臨頭,程少莫非還想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花傾城冷冷一笑,手裏泛著寒光的長劍再次挽起朵朵劍花,有意置其死地挑向程仲頤的心臟。

“仲頤大哥當心!”突然一聲驚駭失措的女性呼喊。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道淩亂的劍勢卻藉花傾城的激蕩劍氣反轉斜劈,出其不意地襲向程仲頤右手緊緊執著不放、卻已氣息奄奄的柔弱女子。

哢哢,幾聲突兀的骨頭斷裂聲響,一只白皙瘦弱的手臂被齊齊斬斷——

血,噴薄如泉湧的血,飛濺而出蒙蔽了花傾城的眼,阻斷了他招招狠絕的劍勢。

“仲頤大哥,別救她了,快走!”

時光,仿佛在此刻停止流轉。

颯颯風聲不再,萬籟亦消寂得再無聲息。

痛,難以置信的痛。

歡喜翕動了一下幹澀得幾近開裂的唇,莫名想訴說些什麽求助些什麽,卻最終因為體力不支摔倒在冰涼的地。

她看見了半截斷臂。

是與源源不斷汨汨湧出的猩紅之色成對比的白皙手臂,就那麽孤零零地跌落在青灰潮濕的土裏,沾滿塵泥。

血,大片大片的血,無聲無息染汙了她的衣,染汙了她的眼。

目光極緩慢極緩慢的挪動。依稀之間,她仿佛看見一絲震驚錯愕從程仲頤眼底滑過,聽見一聲或近或遠的啜泣哀求。

“仲頤大哥,我是逼不得已才拾劍斬斷她的胳膊…… 快走,你快走…… 我們絕不是花傾城的對手……”

他要走了麽?要逃了麽?

胸口一陣翻騰,神志迷蒙的她吐出一口鮮血,很想伸出手去觸摸那似曾相識的安全庇護,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眼底驚慌之色畢露的他居然倉皇抱起董澴兮,轉身離去。

不要走。

不要丟下她……

血色彌蒙的視野裏,那熟悉的身影仿佛聽不見嘴邊溢出的破碎呻.吟,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成一點最遙遠的黑點。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無端湧出的淚,撲簌撲簌直落。

是她犯傻了。

連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懷真都能狠心撇下自己先行回山,何況是他這個萍水相逢的過路客?尤其,他還姓“程”,與殺父仇人同屬宗親;尤其,他已抱得美人歸。

抱得美人歸……

是的,她傻,她可真是傻啊。

艱難地吐出胸口憋沈如千斤的悶氣,她僵硬地轉了轉眼眸,於一片血色朦朧的視野裏看見一縷墨色發絲正被冽風輕輕拂動,像極了初下山時在西子湖畔偶遇的白衣公子。

他居高臨下凝著自己,好看的墨色眼眸,瞧不出半絲悲憫。

可能…… 可能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罷。

神智愈發混沌迷惘,一點一點逐漸喪失體溫的軀體再難支撐更多肉體上的疼痛,她嚅了嚅血色盡失的唇,黯淡渙散的眸子裏閃過些什麽,緩緩閉上眼。

宛若一片風中飄零之殘葉。

了無聲息地,靜靜陷入冰冷潮濕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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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黑玉佛珠突然斷了線。

懷真驀然睜開眼,看著從手心裏滾落一地的佛珠,清澈明亮的眼底滑過一絲微詫。

“明慧?”低喃自語。

“明慧二字聽來太俗。將來若生女,不如取名慧明?”嬌柔嘆笑突然從門外響起,頗有幾分揶揄意味,“孩子他爹,可是決定了與落衣一道下山?”

“好。”低低的回應,雖心事重重,卻未有半分猶豫。

一剎那的沈默。

倏然,“什麽?”驚訝亦是驚喜,“你剛剛說什麽?”

“吾說…… 好。”

(第一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半夜的我爬來更新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最近心情有點低落,不過你們可以放心,文章至此小小一虐,後面暫不會虐了。(哼哼,俺還是很專業滴)(板磚毆死)

皮埃斯,留一句話送給三年後的自己:這會兒,你覺得挫敗感稍稍減弱了些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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